【Hamburr】从万圣节到圣诞节

  ※Hamburr无差
   ※现代AU
   ※有一点Phillip&Theodosia倾向
   

  
   1.
   十月底,晚上九点半,Aaron Burr打开家门,看见Hamilton父子站在自己面前。
   
   他和Hamilton对视了一会儿。Phillip在旁边,见气氛不妙,没有吱声。过了几分钟,还是忍不住张嘴,声音特别小,显出心虚:
   
   “晚上好,Burr先生。不给糖……不给糖就捣蛋。”
   
   Burr低头看他。小孩儿比上回见面时高了不少,从刚与腰平齐的高度往上蹿了一截,照此速度,再过几年就能长到他的胸口。他的卷发散在肩上,里头伸出两只山羊角。披着斗篷。背后一对翅膀,立在空气里。走起路来大概会很不方便,Burr想。
   
   “晚上好。稍等一下,我去给你——给你们拿糖。”他说,十分镇定。
   
   转过身,Burr往里走,隐隐感觉到背上的视线,针扎似的,来自Hamilton。他到厨房里拿了一捧糖,想起昨天晚上一同采购时,女儿兴奋得不知所措的样子,不禁微微一笑。他带着这个笑容回到门口,把糖放到男孩儿举着的小桶里,得到一句道谢。
   
   这时,他才又直起身,正视Hamilton。这家伙今天偷了个懒,只装了一对假的尖尖獠牙,但已足够,谁都看得出来他在扮吸血鬼。Hamilton……有些茫然。他的神情呆滞,总体来说,很吃惊,像车灯前的公鹿。
   
   “我还以为……”Hamilton嗫喏着说,“你会和你的女儿一起出去要糖。”
   
   Burr答:“的确如此。我们刚刚回来。早几分钟,就不会有人给你们开门了。”
   
   Hamilton飞速地点几下头,两颊鼓起,像是在用力咬着什么。也许是控制自己不要说出嘲讽的话来,谁也说不准。有一瞬间,Burr在犹豫要不要开个玩笑,这行为是否会过界。很快,他想,这毕竟是万圣节,何况他和Hamilton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说过话了。
   
   所以,他接着说:“倒是你……我还以为你会在家里工作。记得吗?之前我们都在做律师的时候?你成天成天坐在办公室里,昼夜不息地工作,除非累到睡着了。”他其实想说,除非你的妻子来把你带回家。然而妻子——前妻,不是一个安全的话题。
   
   Hamilton挑起一边眉毛,但还是笑了。“我是个糟糕的父亲,”他承认道,“但还没糟到把儿子和我一起关在家里的程度——最起码不是万圣节。”他说着,轻轻拍了拍Phillip的头顶。男孩儿咯咯笑出声,伸手去拉他的手指。
   
   这种景象——说来奇怪,给Burr带来的感受绝大部分是惊讶。因为那是Hamilton,在会议中慷慨陈词,把办公室闹得鸡飞狗跳,桌子永远一团糟,表情永远紧绷,永远沉迷工作,第一个来,最后一个走。尽管谈起家庭时,他的神色会变得柔软,但是这样饱含亲情的场景出现在眼前时,Burr依旧奇妙地不安,好像Hamilton一直就该独来独往——他蓦地感觉,自己闯入了一个私密的场合。
   
   “不管怎么说,谢谢。”Hamilton说,棕色的眼睛在路灯下像两块儿澄亮的琥珀,Burr在里头看见了自己的身影,很僵硬。一个微笑掠过他的嘴唇,于是他的神情骤然生动起来。随后他伸出手拈起一块糖,指肚上带着常年握笔磨出的茧子,也有墨痕。Phillip抗议了一声,被落在发间的轻拍镇压下去。
   
   Burr站在原地,像只被吓到的猫头鹰,颇为惊悚地看着Hamilton就那么剥开糖纸,把糖球扔到嘴里。然后一阵咔嚓咔嚓,是糖被咬碎的声音。
   
   Hamilton再说起话来,就含糊许多:“挺好吃的。再一次,多谢你的糖,Burr。明天见。”说完便转过身去,头也不回地拉着儿子走了。
   
   几分钟后,Burr收回瞪着虚空的视线,默默关门,刻意放轻力道,不想吵醒睡得正熟的女儿。
   
   2.
   十一月平静地到来。他迎着寒风走进大门,上楼,不出意外地看见Hamilton又霸占着咖啡机,如同巨龙守护财宝。
   
   “第几杯了?”John Laurens问。
   
   Hamilton哼哼几句:“不知道。三或四。也可能是六。”
   
   “那你喝得可有点多。这才九点呢。”
   
   Hamilton不置可否。他无意识地把手揣进兜里,结果摸出一张半透明的糖纸。似乎是搞不明白它怎么会跑到他身上,两个人都盯着糖纸看。
   
   半晌,Hamilton想起来了,说:“这糖是……Burr给我的来着。”
   
   听见自己的名字,Burr的脚步不由慢了半拍。只听Hamilton又说:“确切地说,是给Phillip……”面对友人堪称震竦的目光,他耸耸肩,“别这么看我。昨天是万圣节。”说最后一句的语气笃定,好像这就能解释所有问题。
   
   “我还记得我拿到的第一块糖……”Laurens突然说,笑容灿烂,“我摔倒了,然后我的老师偷偷塞给我一块糖。好吃得不得了。”
   
   Hamilton用手指拂过下唇,若有所思:“我的第一块糖……是个摄影师给我的,我猜。那家伙带着个相机——”这时,他抬起头,看见Burr,立刻闭嘴了。Burr在几步开外都能听到他的牙关撞到一起时发出的咔哒声。
   
   “早上好。”Burr尴尬地说。
   
   “早。”Hamilton说。Laurens冲他挥了挥手。
   
   Burr走向自己的办公室。那两个人在他的身后继续说起话来,时不时能听见笑声,低沉一些的是Hamilton。他想象着Hamilton笑着的样子,那样开怀,明亮到让人几乎无法直视。Hamilton的第一块糖……这个未完的话题勾起了他的好奇,但只是一点儿,还不能让他主动降格询问具体情形。
   
   Jefferson和Madison在讨论万圣节。大家都在讨论万圣节。要不就是糖果或单纯的恶作剧。他还听到有些人告诉自己的孩子“哎呀对不起我把糖全吃光了,以及这是某个脱口秀主持人让我干的”,有的甚至做了不止一次。Burr叹了口气,打开办公室的门。
   
   坐到桌前时,某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。几块糖,压着一张纸条,上面写:回礼。多谢。落款是A.Ham。意在表达礼貌,这毫无疑问,但强烈的不情愿从每一个笔画里漏出来。他摇摇头,笑了几声,但还是拿起一颗吃了。是奶糖,挺甜的,Theodosia大概会喜欢。想到女儿,他又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。
   
   这一天回家时,他带上了Hamilton的礼物,并为偷吃道了歉。小女孩儿善解人意,不过还是有点狡猾地说:“那我以后能和Phillip一起玩儿吗?上次我这么做的时候,你的表情跟嚼过柠檬一样。”
   
   我有吗?他问。
   
   Theodosia默默点头。
   
   3.
   “那些不幸的人不应该被用作得奖的工具。”Thomas Jefferson说,“同样地,灾祸本身不应被用来博取关注。”他意有所指地看了Hamilton一眼,对方难得地没理他。
   
   引发这句话的是一张照片。照片里是一名男性,浑身是伤,衣衫褴褛,无力地躺着,让人不忍心看。事后发现,摄影师为使场景更触动人心,擅自改变了男子的姿势,虽然他最后性命无虞,但救援被耽搁是无可争辩的事实。万一,有人说,万一再晚一点儿,这可怜的家伙伤势再重一点儿,指不定他就死了。
   
   其掀起的批判浪潮,一路流向他们所在的办公室。如今Jefferson正表达自己的强烈控诉,(一如既往地)试图挑衅Hamilton。后者没理,埋头啃三明治。
   
   午休时间很快结束,他们各自回到工作状态。Burr抽空找到那张成为话题中心的相片,摄影师这段时间被批得厉害,在各类社交媒体上大战网友,他叹了口气,觉得这家伙真是不自量力。
   
   往前翻,有几张海岛居民的日常照片,摄影师评价道:“令人吃惊的是,这里和二十多年前相比,没有什么太大变化。我不会说这儿是阿米什圣地,但Nevis的生活,的确有些……原始。”
   
   Burr盯着屏幕,因着文字流中的特定字眼,他的思绪无法抑制地飘向Hamilton。Nevis可不就是他走出来的地方,他记得的,Hamilton在喝酒时跟他醉醺醺地描述过家乡。那时还没有什么矛盾,一切都很好,他们的友谊不够稳定,但还没人看出端倪。
   
   “我的童年……挺糟。”他想起酒吧里的灯光,闪着五颜六色的光,还有身后的喧闹声,差点就把Hamilton的声音盖过去了。但是没有。他太独特,没法掩盖。
   
   Hamilton喝得非常,非常,非常醉(不然他也不会提起自己的童年),口齿却仍清晰。
   
   “一团糟,真的。”他枕着自己的臂弯,手指在杯沿滑动,“但是……也不全是坏事儿。比如说我有时候会溜出家门。我坐到海边去,把脚浸到水里。那里的空气里有海的味道,张开嘴能尝到咸味。天很蓝。晚上星星很多。路边有时会偶遇,比如说,羊之类的。但我不常这么干——”
   
   他把酒喝光,又要了一杯。
   
   “毕竟读书更重要。”Hamilton说,宛若梦呓。他的眼神向Burr游过去,载着些许怀念,温暖而鲜活。他也许并不是思念童年……Burr想,而是在为不会再有的经历感到惋惜。繁星密布的夜晚,一个小男孩儿坐在海边,他的胸中会不会洋溢着对未来的热情?他会不会向星星倾诉自己的雄心壮志?或者短暂地,他是否找到了心灵的平静?
   
   Burr轻轻地、小心翼翼地拍了拍Hamilton的肩膀,不顾对方抗议,把杯子收到一边。他结了账,费力地把Hamilton架起来,他喝醉后软软挂在Burr身上,走一步要承载两个人的重量。Burr送他回家,一路沉默,Hamilton有时会胡乱说些什么,他姑且应着。
   
   Hamilton说过Burr是他的第一个朋友。Hamilton还说Burr是他的敌人。Burr蜷起手指,突然想,这些旧时光啊。很平静,很快乐。但就和童年的夜晚一样,不会再回来了。
   
   4.
   “旧时光不会再回来”,是一回事;万圣节前夜之后,Hamilton心血来潮,决定时不时地在晚上敲开他家的门就是另一回事儿了。糖果的来往仿佛一声号角,开启了一连串的会面。
   
   Hamilton来找他,有时带着酒,有时不。他们有种默契:不谈政治,也不争吵。通常时间都很晚,这让Burr怀疑Hamilton是不是自己睡不着,就要把他拖下水。也有早来的时候。偶尔Theodosia会加入谈话,一脸认真地跟Hamilton讨论远超年龄的话题,她很乐意,因为对方不因她是孩童而予以轻视。
   
   “Phillip常常夸你。”有一回,Hamilton说,“而我的儿子将来要管理曼哈顿,我相信他的眼光,也相信我自己的。你很了不起,Theodosia。”
   
   小女孩儿不好意思把笑藏在手掌下面,脸颊泛红。她很快地记起还有作业没做,说了一声,回到房间去了。
   
   Hamilton带了酒,当着小孩子的面没有拿出来,这会儿熟门熟路地摸到厨房,回到沙发上的时候,手里拎着两只杯子。他把杯子倒满酒。
   
   “她很好。”Hamilton没头没脑地说。Burr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   
   “是啊,”他说,忍不住笑了,“法语和拉丁语说得很棒。她是我的骄傲。”
   
   他看见Hamilton在对面也回以微笑,举起酒杯,啜了一口。
   
   “父母,有好有坏——”Hamilton把头往后仰,脖颈毫无保留地暴露,他注视着天花板,喃喃道,“好的是榜样;坏的是反例。我……我们没有父母。”
   
   Burr说是啊。很罕见,他没有被冒犯的感觉。
   
   “但是,”Hamilton继续说,“我们可以做得比他们更好。”
   
   Burr说没错。
   
   Hamilton瞥了他一眼,无声地笑起来。冷风穿过客厅,他不适地动了几下。早年参加的战斗留下旧伤,而不规律(更不健康)的作息消耗精力,如果说身处壮年他还能坚持,等到老年,Hamilton会在每一个雨天,每一阵冷风中发觉双腿痛痒难忍,像被蚂蚁噬咬。Burr很清楚,因为他自己也一样。但那总好过死在战场,看不到明天。不明不白地死去,或者为了可笑的原因而死是最不值的,他一直这么想。
   
   最终Hamilton平静下来,举起杯子,有几滴酒液洒出边缘。这场景唤起了回忆。Hamilton冲他举杯,脸上带着纯然的快乐而不是冷漠,居然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。
   
   “致没有父亲的父亲们。我们要做最棒的老爸。”Hamilton庄严地说,嘴角极力下撇,但仍漏出一丝笑意。
   
   “致没有父亲的父亲们。”Burr附和道,跟Hamilton碰杯。杯壁碰撞时声音清脆,他听着,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温柔地敲了一下。
   
   5.
   无论回忆多少次,Burr都觉得,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,原先敌对的两人能重回接近朋友的程度,实在是不可思议。
   
   现在再路遇Hamilton,他们会交换一个微笑,互相点点头。有时候咖啡机大独裁者Hamilton甚至会让他喝头一杯咖啡;另一些时候Burr会在上班的路上给他带一杯,顺便劝这家伙不要摄入太多咖啡因,以免哪天猝死。Hamilton当然不会听,但也不会发火。Washington组织聚会的时候(一个妄图缓和国务卿与财务卿关系的徒劳尝试),两个人偶尔会坐在一块,Hamilton写,或者阅读公文,Burr在一旁看书。
   
   万圣节早就过去了;圣诞节正在接近,而各类任务一并压下来,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。Hamilton的咖啡因摄入量开始从“有点多”跃迁到“令人恐慌”,有人统计过他喝咖啡的频率和数量,震惊于他怎么能活着来上班。无论如何,他确实活得好好的,并且活到了圣诞节。
   
   天气早就彻底变冷,Hamilton出门的时候,基本都把自己裹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里面,远看像个球。他跨进大门,又停住,后退一步。门框顶部挂着槲寄生。Hamilton讶异地看了它一眼,便向前走,丝毫没有因节日到来而感到喜悦的意思。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时,他一时没有进去,而是再次抬头——有个槲寄生悬在他的头上。
   
   他呵地冷笑一声,甩上门。
   
   不久这门就被Burr敲开了。
   
   “Burr,”Hamilton抬起头,“早上好。有什么事吗?”
   
   Burr犹豫了一下。他在想接下来的行为会不会让他们脆弱的、似友谊而非友谊的关系破裂。但他很快坚定心意,就像万圣节前夜那样,这回他选择不再等了。
   
   “我来祝你圣诞快乐,Alexander。”他把握在手里的盒子搁到Hamilton的桌上,“事实上,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份礼物——”
   
   Hamilton挑眉,拆开包装,看见礼盒内容物的瞬间,他完全凝固了,仿佛一座塑像。
   
   他用指肚抚摸着木质相框。Burr送给他的,是某个摄影师路经Nevis时,拍下的一对母子的照片。男孩子很瘦弱,但眼睛很亮,像火,直视着镜头,有点挑衅的意味,还有一点好奇。他的一边脸颊鼓着,像含着糖。年长的女性弯下腰,珍重地抱着他。两个人都在笑。
   
   Hamilton的手指移到了女性的脸上,流连着,好像要穿过遥远的时光,捡起失落的回忆。
   
   捏紧相框,他抬起头。“我其实——有些忘记——她的样子……太久了。”他的双眼里有光流转,亮得吓人,Burr装作听不见那声音里的哽咽。
   
   “谢谢。”Hamilton吸吸鼻子,呛出一声笑,“这可能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。”
   
   “我保留意见。等你回到家,收到Phillip的礼物之后再说这话也不迟。”
   
   话音刚落,他又笑了,笑声暖如火焰,在听者心中燃起蓬蓬亮光。Burr拘谨地点头致意,转身要往外走。没走成。身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将他拦截在门口。
   
   两只手放到他肩膀上,在他的后颈交叠,然后下压,下压,把Burr拉进一个吻。
   
   “你看头上。槲寄生。”Hamilton——Alexander絮絮叨叨地说,“真的,非常感谢你的礼物。还有这不算回礼,绝对不算,我晚些时候肯定给你更好的——”
   
   “这就足够好了。”
   
   Burr说着,俯下身去。
   
   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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